第773章:勤王之名
作者:賤宗首席弟子      更新:2021-06-03 23:51      字數:5965
  楊雄在陽平留下弟弟楊勉及兩萬涼州軍用以圍困趙虞,但趙虞從一開始就不認為這股涼州軍能造成什麽威脅。

  他之所以沒有立刻就采取行動,一是故意放楊雄率軍前往邯鄲,二則是為了使楊勉掉以輕心。

  這不,見趙虞及麾下的潁川軍縮在陽平兩日不敢出麵,楊勉自以為得意,每日在陽平城外搦戰,卻不知城內潁川軍的火氣已經憋到了姐姐。

  要知道,曹戊所率的這支潁川軍,他們並不承認前幾日的戰敗,不可否認在那一日,韓郡守的過萬魏郡軍直接被打崩潰,而潁川軍也付出了約一千三、四百人的傷亡,但歸根到底,造成此事的根本原因在於涼州軍的背叛。

  軍心可用,那就可以嚐試教訓一下那楊勉了,反正趙虞估摸著,此時楊雄也應該兵臨邯鄲城下了,甚至有可能已攻破邯鄲。

  於是趙虞果斷命曹戊率全軍出擊,夜襲城外的涼州軍,畢竟這兩日魏郡守韓湛每日在他麵前叨叨邯鄲如何如何,趙虞自然也要表現地‘急迫’一些。

  而擊潰城外涼州軍,擊殺楊勉,自然是最佳的表現手段。

  這一晚的夜襲十分順利,鑒於楊勉麾下的兩萬涼州軍根本沒有營寨,出其不意的曹戊順利率四千餘潁川軍一舉攻入了涼州軍駐紮地的腹地,隨後又有牛橫率百餘名精銳士卒組成突襲隊,在曹戊軍的配合與掩護下徑直殺至中軍將。

  不得不說,那楊勉倒也有幾分勇氣,在意識到己方遭到襲擊後,他也不逃,依舊堅持在中軍帳指揮戰事,於是就被牛橫的突擊隊逮了個正著,武力直逼薛敖的牛橫,身穿三層甲胄,一手持刀一手持盾衝殺在隊伍的前頭,恍如一頭刀槍不入的猛牛,橫衝直撞,帶領潁川軍將抵禦的涼州軍殺得節節敗退。

  待等牛橫一刀斬下了楊勉的首級,這場夜襲基本上也就告一段落了,縱然楊雄給弟弟留下了四千餘名涼州騎兵,也未能挽救弟弟的性命。

  等到涼州軍大將薑宜率領舉有火把的大股騎兵來援時,趙虞以及其麾下潁川軍,早已帶著楊勉的首級撤回了陽平,留給他們的,隻有陷入一片火海的涼州軍駐地。

  這……該怎麽辦?

  待天蒙蒙亮時,薑宜找到了正在收攏敗兵的將領烏木察,此時他才震驚地發現,烏木察少了一個胳膊。

  “是那個蠻將……”

  當薑宜問起原因時,烏木察心有餘悸地道出了原因。

  原來,昨晚當牛橫帶著那支突擊隊在他涼州軍中橫衝直撞,幾乎無人可以阻擋時,自負勇武的他,便親自出馬阻截,沒想到卻被牛橫砍下了一條胳膊,若非周圍的涼州軍士卒拚死相救,若非牛橫當時受趙虞叮囑、急切想要盡快斬殺楊勉,恐怕烏木察昨晚就已經被牛橫所殺。

  在皺著眉頭仔細聽完烏木察的講述後,薑宜不禁有些懊惱。

  事實上,楊勉這幾日不立營,且每日帶人到陽平城外挑釁,其實也並非全然是狂妄,而是想激城內的晉軍夜晚偷襲他們,好來個以逸待勞。

  隻是楊勉沒想到,潁川軍的夜襲竟然那樣迅速,以至於他剛剛收到預警消息,潁川軍就已經殺到了軍中腹地。

  他更沒有想到的是,趙虞為了解決掉他,專門叫牛橫組織了一支突襲隊,來了一招擒賊先擒王。

  “接下來怎麽辦?”烏木察表情有些難看地詢問薑宜。

  聽到這話,薑宜亦有些頭疼。

  平心而論,昨晚晉軍的夜襲,確實給他們造成了巨大的傷亡,但較真來說,倒也不算特別嚴重,撐死了不過傷五千人、戰死三四千,就算拋開了這八九千人的傷亡,他涼州軍還是有一萬多步卒與四千餘騎兵,對比陽城的晉軍依舊保持著兵力上的絕對優勢。

  也就是說,雖然楊勉死了,雖然軍中傷亡八九千,但他們仍然可以繼續圍困陽平,隻不過,這圍困究竟能起到什麽作用,那就不得而知了。

  畢竟昨晚的夜襲,對涼州軍的士氣造成了極其嚴重的打擊他兩萬餘涼州軍,竟被區區數千潁川軍偷襲得手,甚至於,潁川軍還成功斬首了他們的主將,涼州楊氏的三公子楊勉。

  一次夜襲就對他們造成如此巨大的傷亡,那麽第二次呢?第三次呢?

  “先派人將這件事稟告世子吧。”

  思忖良久後,薑宜無奈地說道。

  而與此同時,在邯鄲那邊,楊雄亦下令展開了對邯鄲第三日的進攻。

  此時尚不知弟弟楊勉已戰死的他,今日的心情十分不錯,因為他們昨晚已經抓住了太子李禥夫婦並三名皇孫,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褚燕終是率領潁川軍突圍而去,在他涼州軍的追擊下逃往了館陶方向。

  據戰後粗略統計,潁川軍留下了將近一千五百具屍體,但他涼州軍的損失也不小,傷三千餘、亡千餘的數字,幾乎與潁川軍拉平。

  這讓楊雄十分不悅,畢竟昨晚的交鋒,潁川軍可是突圍的一方,他涼州軍才是伏擊的一方,沒想到雙方在傷亡上卻打了一個平手,這說明什麽?

  這說明潁川軍的戰鬥力甚至還在涼州軍之上。

  對此,楊暐不禁感慨道:“眾傳潁川軍久經陣仗,今日一見,名不虛傳。”

  然而楊雄卻不想承認這一點,他冷哼一聲道:“不過是我軍吃了兵器甲胄方麵的虧罷了……”

  他這麽說,其實倒也有點道理,畢竟涼州軍那注重輕便的甲胄,確實不怎麽適合中原戰場。

  辰時二刻,楊雄率涼州軍再次出現在邯鄲城外,派人向邯鄲喊話,要求邯鄲立刻打開城門。

  得知消息後,虎賁中郎潘袤率僅有的虎賁軍堅守於城牆,嚴詞拒絕了楊雄的無禮要求。

  對此,楊雄也不氣惱,反而哈哈大笑。

  他笑謂左右道:“潁川軍已突圍而去,那潘袤尚要做困獸之鬥?”

  左右皆大笑。

  “攻城!”

  隨著楊雄帶著笑容的一聲令下,涼州軍開始攻城。

  對比前兩日,邯鄲城上的虎賁軍,無論士氣、鬥誌還是體力,皆已竭盡,如何擋得住涼州軍的進攻?

  僅僅守了半個時辰不到,邯鄲南城牆便宣告失守。

  無可奈何的潘袤,唯有率領僅存的虎賁軍退守皇宮,試圖守住虎賁軍以及天子最後的顏麵。

  隨著邯鄲城門轟然一聲被打開,涼州軍如潮水般湧入城內。

  此時城內的百姓已得知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紛紛躲在家中,隻敢用驚恐的目光偷偷張望進城的涼州軍。

  好在楊雄、楊暐二人已約束過麾下將士,涼州軍倒也沒幹什麽搶掠、濫殺的惡行,畢竟就像趙虞所預測的那樣,楊雄、楊暐二人此番的目的,是為了扶立他們的外甥、三皇子李虔,說白了,他們自詡是‘正義之師’,當然不可能幹搶掠、濫殺的事來敗壞他涼州軍的名聲,敗壞他們父親涼侯楊秋的名聲。

  甚至於,楊暐還專門派人安撫民心,自稱他涼州軍是‘清君側、扶賢主’的正義之師。

  雖說邯鄲城內的百姓也是將信將疑,但既然涼州軍並未對他們不利,他們自然也不會主動招惹涼州軍,於是城內百姓便按照涼州軍兵將的指示,老老實實留在家中。

  僅一個時辰,涼州軍便占據了邯鄲城內各個區域的官府、庫倉,最終匯軍王宮之外。

  既然是為‘清君側’而來的正義之事,那自然就不能強攻王宮了。

  於是楊雄親自來到宮門外,高聲朝宮內喊話:“臣楊雄聞朝中有惡臣當道,蔽塞聖聽,故而前來匡扶社稷……”

  他這番話,聽得守在宮門處的虎賁中郎潘袤冷笑連連。

  朝中惡臣當道?

  你確切你說的不是你自己麽?

  但冷笑歸冷笑,潘袤卻無權就眼下的局麵擅做主張,哪怕是開口嘲諷楊雄亦不被允許。

  因為當務之急是保住天子與朝廷的顏麵,既然楊雄沒有直接攻打王宮,那宮內就隻能默許楊雄那所謂的‘正義之師’,否則一旦楊雄下令攻入宮內,那晉王室的顏麵就徹底丟盡了。

  不多時,涼州軍進城的消息便傳到了晉天子的臥榻前,晉天子平靜地說道:“叫三皇子出麵。”

  此前,在涼州軍兵臨城下時,太子李禥準備拿三皇子李虔威脅楊雄撤兵,晉天子派禦史張維帶人前去阻止,隨後太子李禥與三皇子李虔便雙雙被軟禁在宮內。

  一直到昨晚,天子才命潁川軍護送太子李禥突圍,而三皇子李虔則依舊被軟禁著,直到此時此刻。

  待聽到天子的吩咐後,有殿內的宦官遲疑地問道:“陛下,可要讓三皇子先來大興殿?”

  晉天子沉默了片刻,旋即平靜說道:“不必。”

  聽到這話,留在殿內的諸朝臣,包括太師王嬰、禦史張維,皆神色微變,旋即若有所思。

  而此時,晉天子則又說道:“傳令潘袤,告訴他,朕已全權授命三皇子出麵交涉,叫他……聽從三皇子指示。”

  “是!”

  不久之後,便有一名大太監帶著一幹宮衛來到了軟禁三皇子的殿閣,曾經也是三皇子李虔年幼時居住過的殿閣。

  隻見那名大太監恭敬地對三皇子李虔說道:“三殿下,涼侯世子楊雄的涼州軍已殺……進入城內,此刻已在王宮外,他自稱是為‘清君側’而來,陛下授命三殿下出麵交涉,莫要引發更大的動亂。”

  其實見自己得到釋放,三皇子李虔就已經猜到了大致,聞言微微一笑,笑著說道:“我明白。……楊雄乃我舅舅,我深知他為人,雖然他此番之舉有欠考慮,但我相信他是一心為了我大晉。忠義之臣,又豈會引發什麽動亂呢?”

  “嗬、嗬……”那名大太監臉上露出幾許尷尬且不失禮儀的笑容,連連點頭附和三皇子李虔的話:“三殿下所言極是,是老奴失言了。”

  “童公公言重了。”李虔笑著揮了揮手,旋即又問道:“對了,我可要先去見父皇?”

  那姓童的大太監猶豫了一下,低頭說道:“那倒不必,陛下希望三殿下立刻前往宮門處……”

  “哦……”

  三皇子李虔聞言麵色微微一變,但很快就恢複如常,點點頭道:“好,那事不宜遲,我先去宮門處。”

  片刻之後,三皇子李虔便來到了宮門處,親自出麵喊話楊雄。

  見外甥李虔親自出麵,楊雄也就徹底打消了強攻王宮的念頭。

  隨後,三皇子李虔走出王宮,當眾嘉獎了楊雄,肯定了後者‘護駕’的行為,期間,他命守在宮內的虎賁軍放棄抵抗。

  潘袤無奈,唯有下令麾下殘存的虎賁軍丟下兵器,向涼州軍投降,而涼州軍也順勢接管了宮門。

  在涼州軍接管宮門的期間,三皇子李虔拉著楊雄、楊暐兩位舅舅私下談論了一番。

  說實話,對於兩位舅舅這麽快就攻破邯鄲,三皇子李虔心中也十分驚訝。

  他問楊雄道:“舅舅,前幾日城內傳聞,舅舅你殺了那周虎,當真?”

  在親外甥麵前,楊雄自然不會再隱瞞,隻見他看了看左右,低聲說道:“隻是我詐稱而已。……那日我偷襲了周虎,沒想到韓湛卻拚死護著那周虎逃至陽平,不得已,我叫你三舅率兩萬軍隊、四千餘騎兵,將那周虎困在陽平……”

  聽到這話,李虔微微色變:“那周虎還活著?那……”

  仿佛是猜到了李虔的心思,年紀其實比前者還小的五舅楊暐打斷說道:“當務之急,是盡快解決皇位之事,至於那周虎,日後再說。”

  見李虔微微點頭,楊暐又說道:“對了,昨晚我等已抓到了太子李禥眾人……”

  李虔聞言精神一振,旋即又有些後怕。

  畢竟萬一昨晚被太子李禥走脫,逃到了山東、東海那邊,投奔了陳太師,那可就大大不妙了,陳門五虎雖然死了兩人,但剩下的鄒讚、薛敖、周虎又豈是善與之輩?哪怕是稍顯稚嫩的後將軍王謖,也不是那麽容易對付的。

  好在上天站在他這邊,眼下他父皇、他皇兄,全部落到了他手中。

  隻不過……

  父皇竟然暗中派軍隊護送太子突圍……

  想到這裏,李虔便有些不安,他感覺,他父皇終究還是偏袒他皇兄多一些。

  不悅之餘,他低聲對楊雄、楊暐兩位舅舅說道:“……方才,父皇派人解除對我的軟禁,命我出麵與兩位舅舅交涉,我問來者,是否要先見父皇,那人卻說不必……”

  聽到這話,楊雄與楊暐對視一眼,均猜到了此事背後的深意。

  按理來說,晉天子叫三皇子李虔出麵與他們交涉,理當提前囑咐兩句,然而晉天子卻沒有那麽說,這豈非意味著,天子認為他們父子之間已經沒什麽話好說了?

  想到這裏,楊雄冷哼一聲,對三皇子李虔說道:“這樣也好,也省得抹不開情麵。……曆朝曆代,王家之事,本就沒什麽情麵可講。”

  不得不說,不但晉天子看不慣涼州楊氏,其實涼侯楊秋、楊雄父子也素來厭惡晉天子,隻不過以往雙方之間有楊妃與陳太師調節矛盾,這才沒有引發什麽重大的衝突,但這並不表示雙方已經和解。

  就像晉天子前幾日還在思忖借這件事將楊氏連根拔地,楊雄此刻也在借機報複晉天子,試圖挑唆他外甥李虔用強硬的方式直接奪位,順便將那皇帝老兒軟禁在宮中。

  “總之,先是見陛下吧。”楊暐微笑的一句話,打斷了楊雄與李虔的對話。

  於是,李虔便帶著楊雄、楊暐兩位舅舅,在一幹涼州軍的隨同下,進宮麵聖。

  待等一行人來到大興殿外時,已有值崗的宮衛奔入殿內,向晉天子稟告:“三皇子攜楊雄、楊暐二人,已至殿外。”

  晉天子輕唔一聲,還未開口,就見太師王嬰帶著諂笑說道:“陛下,不如由老臣出殿探探究竟……”

  聽到這話,晉天子睜開眼睛瞥了一眼王太師,不置與否。

  而禦史張維則冷笑嘲諷道:“王太師莫不是心急要去獻媚示好?”

  王嬰頓時大怒:“張禦史莫要血口噴人,誣陷老夫!……老夫豈是那樣的人?”

  他的話,反令殿內幾名正直的朝中官員冷笑不已。

  在他們看來,楊雄與三皇子李虔的心思,昭然若揭,還需要試探什麽?這王嬰、王太師借口出殿試探,不過是急著向李虔、向楊雄等人示好罷了。

  此刻這王嬰惱羞成怒,也不過是被張禦史揭穿了而已。

  最終,還是晉天子開口製止了雙方的爭吵:“好了,莫要吵了。……王卿,你就代朕出殿探探究竟吧。”

  “老臣遵命。”王嬰躬身而退,快步走出了殿外。

  其實就像張禦史所猜測的那樣,這位王太師就是急著去向李虔、楊雄等人示好的。

  畢竟那楊雄可是打著‘清君側’的旗號打入邯鄲的,清君側‘清’的是誰,可不就是天子身邊的奸妄之臣麽?

  那麽問題就來了,縱觀朝中,誰最符合奸臣的形象呢?那楊雄總要‘指認’一個奸臣來證明自己的‘正義’吧?

  指證誰呢?

  陳太師?這肯定不行,把陳太師誣為奸臣,整個天下都不會認同的。

  而拋開陳太師,可不就他王嬰以往在朝中影響力最大麽?

  王太師可不想自己被當做‘涼州軍攻入邯鄲’的正當理由,因此哪怕此舉會引起天子的不快,引起張維等朝臣的嘲諷,他也得搶先向三皇子李虔、向楊雄等人示好,免得被當成替罪羊。

  不得不說,此舉也出乎了李虔與楊雄的意料。

  就像王太師所猜測的那樣,鑒於陳太師實在黑不動,來時李虔與楊雄就打算拿王太師開刀,將其指定為‘亂臣之首’,然後以這個名義,名正言順收拾掉一幫不聽話的朝臣,將三皇子李虔扶上皇位。

  沒想到,王嬰這老家夥還真靈敏,嗅到情況不對,居然搶先一步向他們示好,此舉讓李虔、楊雄又忽然覺得,似乎留著這王嬰也不壞,至少有些事讓這位王太師開口,要比他們開口合適地多。

  那麽問題就來了,假如接納了這位王太師,那找誰來頂替‘亂臣之首’呢?

  思前想後,楊雄終於做出了決定:“那就……周虎吧!”

  他已經想好了,既然黑不動陳太師,也黑不動鄒讚、薛敖、章靖這些陳門五虎,那就黑那個周虎!

  反正雙方遲早要再次兵戎相見,而且這一日不會太遠。

  說實話,楊雄這判斷倒也沒錯,畢竟趙虞確實已經在部署反攻了,一旦確認涼州軍已按他意願行事,趙虞便將立刻起兵,以勤王的名義反攻邯鄲。

  介時,兩支勤王之軍,必有一場惡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