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煥傑的話不順耳，卻聽的葉天不由點頭，明州從上帶下早就已經爛透了，無官不貪無吏不占，可明州每年上繳的賦稅卻在遞增。

  不管是什麽體製，不管內部都腐敗，不管行政效率多低下，隻要占據了壟斷地位，就能賺錢，賺大錢。

  “大周早就頒布了《漏舶法》，不斷是海船出海還是海船入港，都需要有市舶司授予的官券，無官券者皆為走私，而無官券販賣海貨者才是重點打擊的目標，大人貴為明州知府，卻連這些都不知道？”

  “這，這太不公平了！豈不是給了市舶司貪汙的機會！”

  這本來隻是秦若風的自言自語，也難怪他心中不忿，皇上一直都在強調商業的公平，隻有公平才能激發商人們的競爭力，可市舶司卻反其道而行。

  有官券的可以隨便買賣，沒有的就不能交易，難怪明州會誕生四個龐大的海商集團，都是這些貪官喂起來的。

  “秦大人，你敢詆毀本朝孝宗皇帝！”蔣煥傑怒斥道。

  《漏舶法》是孝宗時期頒布的，秦若風剛才的話，往小了說就是罵兩句閑街，往大了說就是對孝宗不敬。

  哪怕當朝天子就站在自己身邊，秦若風也被蔣煥傑扣下來的大帽子嚇了一跳，急忙解釋道：“我沒有。”

  “沒有，嗬嗬，秦大人，你是一府知府，這點擔當都沒有，話你剛說卻不敢忍麽？”

  秦若風還想說些什麽，卻被葉天一把拉住。

  在秦若風開口解釋的時候，他就被蔣煥傑的氣勢壓住了，說得越多錯得也越多。

  “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你的口氣倒是不小，敢問這位大人身居何職？下官雖說隻是七品芝麻官，可也懂得忠君報國，你這種狂徒，本官就算拚了性命也要彈劾！”

  “用不著那麽費事了，陛下已經下旨，授予秦若風整頓明州之權，修改《漏舶法》是陛下的旨意，秦若風剛才說過不公平的話，也是陛下說得，秦若風隻是轉述而已，你有什麽意見？”

  有了皇上背鍋，蔣煥傑自然什麽意見不敢有，他敢彈劾秦若風不敬孝宗，可他哪敢彈劾皇上？

  說難聽點，葉天是孝宗的子孫，人家罵兩句老祖宗是皇家的家事，就算要扣不孝的帽子也是大宗正來管，根本輪不到他這個七品芝麻官。

  秦若風已經感動的要哭出來了，自己大嘴巴亂說話，陛下沒有生氣，還主動替自己背鍋，真是明君聖主呀。

  連帶著宋啟遠看向葉天的眼神都變了，皇上這麽仗義，自己跟著他，隻要好好幹，絕對不會吃虧的。

  長歎一聲，蔣煥傑緩緩摘下自己的官帽放在了桌子上，“明州每年上繳朝廷賦稅超過五百萬兩，靠的就是《漏舶法》，如今陛下身邊有奸佞，輕信讒言竟然要更改《漏舶法》，這是要亂我朝綱，動我國基！”

  “下官人微言輕，無法麵見陛下勸諫，隻能就此辭官，希望陛下能回心轉意，不要偏聽奸佞之言！”

  被指為奸佞，秦若風沒有絲毫懼怕，反倒一臉的幸災樂禍，臨安那些喊著要清君側誅奸佞的家夥屍體還沒全爛成骨頭呢，沒想到這麽快就有人想要再用自己的脖子試試陛下的刀快不快了。

  蔣煥傑的話一說完，兵房掌案和典吏們紛紛響應，全都脫下官帽辭官。

  “你們真要辭官？”葉天冷冰冰的問道。

  “位卑不敢忘憂國，我等一心為了朝廷！可如今奸佞把持朝政，做不做官不重要，隻要陛下能遠離奸佞，就算要了我等腦袋又如何？”

  蔣煥傑的話音一落，身後一群典禮各個呼喊著附和，要不是葉天早知道這些家夥是什麽狗東西，沒準還被他們的“忠心”感動了。

  不等葉天再說些什麽，蔣煥傑就帶著一眾爪牙離開兵房，典吏們一哄而散，顯然是去四處串聯了。

  這也是官員對抗皇權最有效的武器，全部辭官，皇帝不想沒人給他治理天下，那就乖乖妥協，誅殺“奸佞”，給大家夥一個交待，以後咱們還是君臣，要是硬挺著，那你就等著天下大亂吧。

  對於這些人的小動作，葉天不屑一顧，連看都懶得看。

  “宋啟遠，你怎麽留下了？不跟著他們一起辭官，不怕將來受排擠，丟了得之不易的官位？”

  “陛下，微臣的官位是陛下親賜的，微臣自當緊隨陛下的步伐……”

  宋啟遠的話還沒說完，就挨了葉天的一個耳光，葉天顯然使出了全力，一個耳光抽過去，連宋啟遠視作珍寶的官帽都抽掉了。

  “廢物！蠢貨！朕養一條狗都比你強，狗還知道幫主人咬人，你會什麽？遇到蔣煥傑連叫喚兩聲都不敢，朕留著你這個廢物何用！”

  一邊怒罵，葉天一邊猛踹宋啟遠，可挨揍的宋啟遠沒有絲毫不滿，反倒是笑開了花。

  他從小就挨揍，活了這麽大，今天頭一次被揍的開心。

  這可是皇上親自下手打我，大周有幾個人能有這種待遇？這件事能和兒孫們麵前吹一輩子。

  能從一個孤兒混到江湖大豪的位置，宋啟遠察言觀色的本事比他的功夫還要好，自然看出葉天之前對他的不滿。

  要是陛下對自己一句話不說，那才要倒黴，不是被砍頭也要丟官。

  陛下現在打自己，說明自己在陛下心裏還是很有地位的，陛下還是願意挽救一下自己的。

  一口氣踹了三十多腳，可宋啟遠還是紋絲不動，你不躺在地上慘叫，那後退幾步也好呀，生怕別人看不出來朕是個戰五渣麽？

  “你知道錯了麽！”

  “陛下，微臣有罪，微臣的官是陛下親賜的，應為陛下效忠，不該和那些貪官汙吏同流合汙，微臣有負陛下厚望。”

  “混賬東西！你腦子裏全是水麽？”丟下這一句話，葉天怒氣衝衝的帶著秦若風離開。

  陛下怎麽火氣變得更大了？自己說錯了麽？

  六公公冷哼一聲說道：“打狗也要看主人，侯世名，蔣煥傑明知道你是陛下親封的典吏還故意為難你，那就是不給陛下麵子！這是最大的不忠，最大的忤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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